本报记者 吴清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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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美国科技企业的裁员潮，让Meta公司CEO扎克伯格和特斯拉CEO马斯克一起出了圈。

近日，在Lex Fridman播客节目中扎克伯格罕见称赞马斯克在推特大幅裁员是行业的“榜样”。扎克伯格说这话的背景是，马斯克在入主推特后快刀斩乱麻，把推特员工总数从原先的7500人迅速缩减至1500人左右。而扎克伯格的Meta从去年开始已经连续进行了三轮大裁员。

事实上，一段时间以来，美国科技企业接连发布裁员公告，谷歌、微软、推特、亚马逊、英特尔等概莫能外。追踪科技行业裁员情况的美国“裁员”网站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5月15日，2023年已有675家企业裁员超过19.3万人，裁员数量已经超2022年全年。

《中国经营报》记者注意到，美国科技企业裁员已从大的科技巨头逐步向中小科技公司延伸，并逐步蔓延至金融、消费、制造、运输、房地产等多个行业。多位业内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美国企业裁员潮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从企业内因看，是因为新冠疫情期间，员工过多扩招后的收缩回调，也是企业为应对未来经济增长各种不确定性的必要举措；而从外部环境来说，美国通胀高企、美联储激进加息的负面作用凸显，美国经济衰退风险上升，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的融资成本、难度都在提升。而更深层的原因则是，近些年科技产业创新突破不足，追元宇宙等风潮却出师不利，产业增长陷入瓶颈期。

裁员持续蔓延

美国科技企业的裁员潮其实早在2021年年底就已开始，此后愈演愈烈，并在今年第一季度达到一个高峰。

Meta公司日前宣布，正在进行新一轮裁员，涉及员工6000人，这是Meta继去年11月裁员11000人、今年4月裁员4000人之后的第三轮裁员；而继4月完成第二轮裁员后，美国迪士尼公司也表示在今年夏天开启第三轮裁员。

此前亚马逊、微软等互联网公司都已进行了数轮裁员，谷歌母公司今年1月宣布裁员6%，是该公司有史以来最大规模裁员。此外，包括英特尔、戴尔、惠普等科技公司都宣布了裁员计划。

不仅头部企业，整个科技行业都已被波及。美国猎头公司Challenger, Gray & Christmas（挑战者公司）近日公布的美国科技产业5月份裁员报告显示，在今年前5个月行业总计裁撤了136831人，创下2001年以来的新纪录。美国雅虎新闻网称，在经历近十年的高工资、轻松的工作和奢侈的办公室福利后，硅谷公司终于开始削减开支了。仅在2022年，就有近9万名科技员工被解雇。

高科技行业是美国经济的引擎和晴雨表，美国企业裁员潮还在蔓延和发酵。美国“裁员”网站的统计列表显示，近期裁员的企业已经从原先的科技企业蔓延至金融、消费零售、医疗保健、房地产、运输等多个行业。

金融行业最先受到波及。近期高盛集团表示，今年开始大规模裁员，计划裁掉大约8%的员工，涉及近4000人。资产管理公司贝莱德将裁员3%，美国摩根士丹利银行近日计划再次裁员3000人，拟在今年第二季度实施。

咨询公司报告显示，美国的金融公司今年宣布裁员3万人，比去年增加了419%，仅次于科技行业。《华尔街日报》分析称，科技行业的减速已经开始对华尔街产生影响，导致金融行业收入下滑。

消费行业也开始受到波及，麦当劳4月初决定，暂时关闭位于美国的全部办事处，并通知员工准备裁员。美国零售业巨头沃尔玛近期也宣布关闭多个电商配送中心。

裁员潮正扩散至更多行业领域。咨询公司埃森哲宣布未来18个月裁员19000人；制造业巨头3M、陶氏化学等均宣布了大规模裁员计划；毕马威、安永等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先后宣布将在美国大规模裁员，来应对经济疲软和业务大幅放缓。

《华尔街日报》受访经济学家预计，美国企业将从今年第二季度开始加速裁员，全年非农业部门就业人数将月均减少7000人。

“汹涌”裁员背后

目前裁员的原因，普遍地指向了全球经济放缓、融资成本上升，以及科技企业本身面临的困境和挑战。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孙立鹏认为，美国科技企业裁员潮主要原因有：首先是疫情缓和后，线下经济重启，互联网企业业务萎缩，不得不削减运营成本；其次美国宏观经济环境进一步收紧，美联储连续多轮加息，提升了企业融资成本，同时企业选择通过裁员来缩减业务规模；三是一些互联网企业面临着创新步伐减缓、创新动能减弱的难题。

“在经济预期走弱的大背景下，科技等经济敏感型行业可能会采取预先防范和止损措施，进行结构性裁员及业务调整。”孙立鹏说。

美国企业近期出现裁员浪潮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在欠佳的大环境下，美国科技互联网公司的业绩和利润都出现缩水的情况，股价也遭遇重挫。

近些年科技企业积极拓展元宇宙等新兴业务，遭遇困境后发现最稳定的资金利润来源依然是广告业务，如今广告业务也因为经济环境的欠佳出现下滑。而经济增长放缓和需求下滑，则让半导体、消费电子等科技产业链在某种程度上遭遇了“寒冬”。

近期互联网科技公司陆续发布的2022年年报和2023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业绩弱于以往，增速放缓、利润滑坡。2022年Meta归母净利润同比下跌了41%，谷歌下跌了21%，英特尔则下跌了约60%。

股价方面，谷歌、微软、亚马逊和Meta等公司去年股价下跌30%~70%不等，今年以来也已下跌5%~50%不等。2022年全年，以科技股为主的纳斯达克指数累计暴跌33.1%。

同时，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是，许多科技企业承认在疫情期间过度招聘。

过去多年来，互联网科技行业享受了一轮超长的高速增长期，尤其是疫情期间使得线上业务畸形扩张，互联网科技公司正变得臃肿。比如，亚马逊2022年裁员前的员工已达160多万人，仅2020和2021年两年间就增加了80多万人。

方德金控首席经济学家夏春认为，在ChatGPT等突破性成果出来前，科技公司已多年没有大的技术突破，产品市场的增幅明显放缓，新的业务发展不顺，优化人员聚焦主业也是必然选择。

而值得关注的是，近期火热的ChatGPT和AIGC，让AI首次成为美国裁员潮的重要因素。根据挑战者公司的统计，2023年5月美国有3900人表示由于AI而丧失工作，因此AI成为了“美国产业中裁员的第十大原因”。

影响走势几何？

美国企业裁员潮的影响正在日益凸显。据哥伦比亚广播公司6月8日报道，美国前一周失业救济金申请人数激增至26.1万，远超市场预期的23.5万人，达到2021年10月以来的最高点，这也表明失业者找到新工作的难度增加了。美联储预计，到2023年年底，美国失业率或将升至4.6%，该数字已接近经济衰退的水平。

不过，在美国科技企业今年1~2月的裁员高峰时，美国却意外交出了一份亮眼的非农数据报告。报告显示，1月美国失业率下降至近52年来新低，平均每小时工资同比升4.4%，劳动参与率则上行至62.4%，劳动力市场供给继续改善。

夏春认为这并不矛盾，他认为关键是因为统计口径的差别。美国1月非农就业人数接近52万，远超预期。但如果剔除统计因素，新增就业人数仅8.4万人。而且新增人数集中在休闲、酒店、专业和商业服务、教育等行业。

不过，业内也提醒，不能过分夸大此轮裁员潮的范围和影响。一方面，此轮科技企业裁员，企业主动把控成本、提升利润的目的凸显，对科技巨头来说是新陈代谢、轻装上阵；另一方面，很多被裁的员工也较快重新找到工作。

美国CNET网站今年3月底时称，过去6个月对许多硅谷家庭来说是艰难的。但最新硅谷指数报告发现，该地区失业率仍处历史低位，科技公司仍在增长。总体而言，硅谷地区科技行业的增速仍是整体就业增速的近两倍。

美国CNBC网站则称，这些裁员只占技术劳动力一部分，许多失去工作的技术工人，在就业市场上仍能快速找到新机会。统计显示，近80%的下岗技术工人，能在3个月内找到新工作。

“从2008年金融风暴至今，美国经济增长率有高有低，但美国经济整体规模仍在扩大，这是美联储调整货币政策的重要背景与逻辑。在关注美国经济波动性的同时，也要关注经济现实全貌。”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独立经济学家谭雅玲说，科技行业裁员潮更多反映了企业对劳动力进行局部数量性的调整，是企业优化就业人员技能、提升专业化程度的体现。

中经传媒智库专家、资深TMT产业评论人张书乐则认为，美国科技圈在此前十年经历了高速扩张，一个个风口的出现和破灭造成人员快速扩招后的臃肿和不可避免的裁员。这一轮裁员潮事实上就是对还未爆发的互联网泡沫的遏制，以期通过自己做减法和战略收缩，来避免多米诺骨牌一般的泡沫崩塌。尽管裁员不是好事，但从大趋势上还是利大于弊，也能让科技大厂们回归理性、集中力量去主攻一个方向，而不是在各种风口上试错。

业内认为，科技互联网行业在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后迎来了增长放缓、创新乏力的阶段是经济和科技产业周期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科技企业需要阶段性的业务战略转型与组织变革来应对复杂多变的环境。

北京大学首都发展研究院高端智库咨询专家刘典认为，近些年整个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赢家都在焦急寻找新的创新增长点。科技企业倾力“烧钱”打造新赛道，但研发投入和预期产出始终不成正比，不得不进行战略性裁员。科技行业狂欢的结束或许也意味着一个野蛮生长时代的结束。在高质量发展阶段，市场更加注重围绕可持续发展和共同发展实现总体的增益效应。